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结章 :所爱之人1

六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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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章

    日子飞快流逝,转眼冬日远去,春日来临。

    万物复苏,春晖满地,又是新的一年,整个南照却陷入窘迫之地偿。

    三月初,大陵最终向南照宣战,对外公布的宣战告示也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撄。

    大陵将先皇后之死,漱贵妃被掳,边境之乱等事统统归咎于南照,大致意思就是你南照欺我大陵在先,如今我大陵实在忍无可忍这才痛下决心与你南照决一死战!

    昭告一出,大陵百姓愤慨,纷纷表示忍不了了,这仗必须打!!还必须打赢!!这还是百姓,更遑论军队了,将士们早已满心愤怒地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边境了!

    而邻近的几国反应则不一,有一两个小国斥责了一下南照的卑鄙行径,还说要派军队增援大陵,是否是真心的,煊惠帝都表示心意我领了,军队就不要了吧,又笼络了一把人心,其他国家则表示中立。

    而南照这边,昭告一出,邬苏就对南照人民作出了解释,有些事他们确实做了,邬苏便默认不提,但对于没有做过的事,邬苏必须反驳,这样南照人民才不会对他失望,不会对自己的国家失望。但也幸亏他的坦诚,国民这才迅速收拾好情绪,军民才能齐心备战。

    说来,若搁二十年前,南照与大陵不相上下,势均力敌。而且,自偷袭一事后,南照还占了点上风,然而南照先帝一去,朝堂一乱,北越一闹,加之新帝邬苏年幼,皇室可用之人又少,种种情况一发生,南照自然而然国力衰退。

    相比之下,大陵虽受南照偷袭的重创,可煊惠帝很快又振作起来,发奋图强,励精图治,想要超过南照不过时间问题。

    于是,到了现在,南照勉强能稳住二十年前的模样,可大陵已今非昔比。这也是其他国保持中立的原因,他们怕得罪大陵。且,这仗还没开始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要真有是南照快败了,考虑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或可出来说句话,但是现在,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邬苏深知此点,遂不与其他国再联系,专心备战。调遣军队时,暂时将魏源派去了边境。贺小五原本也想去,被邬苏吼了一声,老老实实蹲墙角去了。

    邬苏将皇城中所留的军队重新整编成三支队伍,一支保护京城,一支保护皇宫,最后一支留在军营,以防万一,三支队伍皆有邬苏直接带领。

    御书房内,邬苏将各个队伍的任务下完,武将离去,贺小五不甘心地又从墙角蹿了过来,“为什么不让我去?!”

    他为什么会崇拜贺贺?!就是因为那贺贺能上阵杀敌,能驰骋沙场,那种恣虐沙场的感觉他每天做梦都想尝到,可邬苏就是不同意。

    贺小五觉着是邬苏毁了他的梦,若不是他,那么这会儿他就会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英勇无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在皇宫里憋火。

    “你不能去。”邬苏说出了重复了不下十来遍的话,他面对贺小五的愤怒与委屈,他也不做多的解释。

    “你不能这样!!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去找师父!想上战场!!!这是我从小的梦想。”贺小五最终鼓起勇气反驳,他大声又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想呆在皇宫,我要去边关杀敌……”

    一时间,房内充满了他咆哮又无奈的声音,“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还说照顾我,要我相信你,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啊,说什么想要什么就和你说,都是骗我的……”

    当初,他爹娘离世,邬苏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记得很清楚。邬苏不过比他大了两三岁,可那时邬苏说这些话的坚定神态,深深震撼了他。他遂全心全意相信着邬苏。然而目前两人出现了分歧,贺小五心里对邬苏的情感也出现了裂痕。

    邬苏感觉到了。

    他静静地瞧着贺小五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良久都没说话。

    直到贺小五吼得嗓子都哑了,眼圈冒红,甚至有泪水都流了下来时,他才缓缓开口。

    “成悦。”

    贺小五未改名前,叫成悦。

    贺小五似乎也觉着自己反应过激了,赶忙擦干了眼泪,笨拙又惊慌的动作,令邬苏微微一笑,“果然还是没长大啊。”

    贺小五窘迫起来,擦泪的动作利索起来,他背过身,声音凶狠又羞愧,“不准笑我,都怨你!”

    “是,都怨朕。”

    邬苏抬起脚想靠近他,可又迟疑着落了下来,他褪去了脸上的笑容,缓缓道:“别委屈了,朕让你去。”

    清楚了他的话,贺小五呆住了,猛地转过身,正好对上邬苏含笑的视线,这让他坚定的去边关的心忽而踌躇起来。

    可下一刻,邬苏的话令他的迟疑瞬间消失,并且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成悦,朕从不骗你。”

    ………………

    大陵。

    今日早朝,百官震惊,就连太子与顾燎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只因煊惠帝说,他要御驾亲征。

    此话一出,太子与顾燎暂时未动。可立刻就有大臣出来阻挡,“陛下,这可万万不可啊!”

    煊惠帝很不悦,阴着脸问,“有何不可?”

    二十年前南照的那场偷袭就足以说明了。可此事牵涉到先皇后,百官不敢提,只能含糊其词。

    “陛下,战场太危险了!”

    “朕抵得住。”

    “陛下,刀剑无眼,您乃九五之尊,怎能亲赴……”

    “朕不怕。”

    “陛下,您若御驾亲征,国事无人……”

    “有太子,太子可留下。”

    至此,殿中一默,鸦雀无声。

    所有大臣包括顾燎都齐齐朝太子望去,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既然提到了您,您就出来说两句呗。

    太子虽心领神会,却也不着急,眼神无辜又淡然地望向了煊惠帝,“父皇,这可不可。”

    “为何?!”连他都出来呛声,煊惠帝一拍龙椅扶手,怒意汹汹。

    见他发怒,众臣心中一抖,勾下了头。

    顾燎依然昂首挺胸,丝毫不惧,“父皇息怒。”

    煊惠帝脸色缓和。

    前方的太子气定神闲,缓缓说道:“儿臣也想去边关。”

    “……”

    殿里又是一默。

    这就是你的理由,太子殿下?不可能啊啊!那些怕父皇受伤不如让儿臣去儿臣愿为父皇赴汤蹈火的感人肺腑的话呢!!!令人潸然泪下的父子情呢!

    众臣心底波涛汹涌浪潮翻滚,就是接受不了太子的说辞,于是又齐齐去望顾燎,二皇子,看你的了!

    顾燎面无表情,暂时没什么要说的意思。

    于是,煊惠帝将注意打到了他身上,道:“那就让燎儿留……”

    “不可,父皇。”顾燎义正言辞理由充分地拒绝了,“儿臣常年驻扎边关,对其了如指掌,可对朝堂之事甚为陌生,儿臣万不敢坏了父皇辛辛苦苦……”

    一大通话下来,说得比太子情真意切多了,但中心思想其实还是一样的,我不留这,我要去边关。而且他的架势还比太子强硬,那一脸的谁也不要拦我的表情太明显了。

    那,如此境况,就比较尴尬了。朝中都知晓,三皇子顾钺出宫遍寻名医治病去了,可就算他在,那也不能将国事交给一个病秧子啊。

    僵持了一会儿,众人看看煊惠帝,瞄瞄太子,瞅瞅顾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大臣开口,“那不如陛下再同太子殿下二皇子商量一下……”言外之意,你们父子再商量商量,我们就不搀和了。

    煊惠帝憋了一口气,好半响才吐出来,“此事再议,退朝。”

    众臣跪送,煊惠帝甩手下了龙椅,出了殿门,太子与顾燎两人跟在他身后。

    三人往勤政殿去,一路上,默不作声。

    待到了勤政殿门口,煊惠帝怒而回头,“你俩只能去一个!”

    顾燎反应甚快,一马当先,语气坚决,“皇兄,我去。”

    太子慢悠悠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顾燎继续争取,大致意思就是我有的战场经验,你没有。你有的朝堂经验,我没有。咱俩正好,一个去战场,一个留宫中。

    太子盯着煊惠帝的背影,非常不赞同他的说话,“皇弟,必要的时候我们都该接触一个新事物,突破一下自己,这样才能提高自己,是吧,父皇?”

    “……”煊惠帝进了殿门,连头都没回。

    二人紧跟其后,顾燎有点急了,“皇兄,战场之事,岂非儿戏?你之前从未去过边关,自然不知道那里……”

    “那我们听父皇的,好吧?”今日,太子甚是不通情达理,顾燎与煊惠帝都被他气桌了。

    齐公公深知这种场合,早离开早好,便蹑手蹑脚走出去,守在了殿门口。

    煊惠帝坐在御桌后,盯着桌子上的奏折,不知何表情,“听朕的,朕想太子留下,燎儿去,你们听吗?”

    太子:“不听。”

    煊惠帝直了直身,瞪了太子一眼,“那还听个什么!”

    二人沉默。

    总得想个法子的。煊惠帝摸摸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你们抓阄吧。”

    “谁抓到谁去!”

    “……”殿中凝滞半刻,太子与顾燎不得不点头,“好。”

    这也是个法子。

    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

    煊惠帝高兴起来,自己动手撕了两片纸,正要写字,被太子高声阻止,“父皇,慢着!”

    “嗯?”煊惠帝不爽,“又不愿意了?”

    “愿意。”顾燎接着道,他指了指那纸条,笑道:“父皇,你少撕一张。”

    煊惠帝不说话了。

    “抓阄的话,也该加父皇一个,毕竟这才公平。”太子不怕死的微笑。

    好一会儿,煊惠帝才青着脸色哼了一声,“加就加。”

    很快,三张纸条写好,煊惠帝叠好,拨开一堆奏折,撒在了桌面上,“好了,抓吧。”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太子先动了,继而是顾燎,两人飞身至桌前,煊惠帝这才抻手,三只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桌上抓去。

    接下来,煊惠帝眼神再一闪的时间,太子与顾燎已抓好纸条,飞回了原来的位置,干脆利索,毫无拖泥带水!

    煊惠帝望向太子的眼神深不可测,而顾燎捏着纸条,心中惊骇,他从不知太子武功竟如此的高,他暗暗测了一下,如果两人比试,他怕自己竟会抵不过他……

    在他心中,太子从来都是淡然,甚至有些文弱的。因为他自小练武,整个大陵,能与抗衡的,不过一两人。

    虽说他喊太子皇兄,可心里却有些瞧不起他,认为他白白占了东宫之位,却毫无作用,可从今日来看,是他错了,还错得离谱!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顾燎沉着心拆开纸条,映入眼底的字让低沉的心绪又高昂起来。那是一个去字,对,只要去了边关,他有了赫赫战功,那么压下太子是迟早的事。

    “父皇,看来儿臣命中该去。”太子笑了笑,顾燎一听,面带惊异,“皇兄,莫非你的同皇弟一样?”

    太子点头。下一刻,两人突然感到不悦起来,缓缓转头望向了煊惠帝。煊惠帝铁青了脸,冲两人咆哮,“滚!都给朕滚!”

    显然,他的是不去。太子与顾燎遂麻利地滚了。

    “齐茂!”又一声愤怒的声音,齐公公面带无奈地进去了。

    顾燎与太子分道扬镳。

    翌日,再上朝,煊惠帝便下了圣旨,太子与顾燎同去边关,虎符将印皆给了太子,也就是说,整个大陵军队都由太子保管。

    大部分官员听旨办事,也有几个官员质疑太子的能力,当众指出太子尚未领兵作战的经验,不如让二皇子来!

    煊惠帝温和地一笑,“无碍,有燎儿看着,朕相信太子能做得到。”

    太子唯有一言,“谢父皇信任。”

    简简单单一句话,煊惠帝赞许点头,一些拥护顾燎的官员不禁怀疑自己站错了队。

    说来,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煊惠帝更喜欢顾燎,且不论对漱贵妃的宠爱程度,就是漱贵妃的娘家武家也是好得不得了,还封了漱贵妃的爹武岳为侯,反观对太子就没这么上心了。

    头任太子妃傻了,他也不管不问。东宫被毁,太子妃及东宫众人丧命,他也不深入追究。如今又选了太子妃,可惜是个病秧子,这会儿正在护国寺养病呢。

    这么一想,太子怪可怜的,众人望向太子的目光慢慢起了变化。煊惠帝让他率军出征,难不成是为了给顾燎挪位子?太子养在宫中甚久,谁知道上了战场是何模样?!

    众官思及甚恐,可又觉着煊惠帝不应狠心到这个地步。殿中无声,煊惠帝只当群臣无异,便拍板定眼,“既已决定,那么三日后,朕在荣鼎台为两人及众将士践行!”

    “退朝!”

    群臣跪送。

    太子屈膝的一瞬,察觉到了顾燎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眼神。

    顾燎疑惑煊惠帝为何让太子出这个风头,以往这种事情,煊惠帝头一个想的就是他。

    他不明白,太子却清楚得很。

    此去,他与顾燎,能回来的只有一个。

    是夜,煊惠帝宿在了漱贵妃的寝殿,漱贵妃也问及煊惠帝此事。

    早朝的事漱贵妃已听说了,她为自己儿子打抱不平,可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只能从旁侧击问一下,“陛下可是信不过燎儿的能力,这才让太子统领军队?”

    “非也。”煊惠帝揽着她笑,“燎儿的能力,朕再清楚不过,朕就是想锻炼一下太子。太子自幼养在深宫,虽也练了点武艺,却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日后估计群臣会有意见。”

    他这么说,直接让漱贵妃心里大喜,看来陛下是嫌太子能力弱才这么做的。转眼间,她就释怀了,且心底还有了主意,既然太子这么想去,那就让他,要是回不来就怪不得别人了。

    第二日,漱贵妃以探亲为由出宫去了武府,与顾燎一起见了临安候武岳。三人在房间里商谈,目的很明确,一不做二不休,借机杀害太子。

    顾燎犹豫,临安候怒其不争。他比顾燎瞧得清楚,“此次大战,不只是我们与南照打,陛下既然派了你们二人去,也是想让你们比试一下,能活着回来的自然就赢了对方。”

    “你没什么好怕的,战场上刀光无眼,伤了谁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漱贵妃拍着顾燎的肩膀说,“燎儿,我们武家就靠你了,你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顾燎是没有的,他担心的是他们都看错了太子,太子真的是这么好对付的么?!漱贵妃对此冷哼,“你不必多想,太子若真那个本事,那个贺贺被我毒傻后他就该使出来了,而不是这么窝囊下去,久连东宫被毁了都不出声!”

    当初,为了试探太子,漱贵妃朝贺贺下手,将贺贺毒傻。但凡有点骨气的,自己喜欢的女子被害,他总要做点什么,谁知太子不管不问,还说要不上朝了陪着那个傻子。

    从那漱贵妃眼里就没太子这个人了。何况,顾榕顾钺已离开,太子是一点助力都没有了。在漱贵妃看来,太子如今孤身一人,好对付得很。

    “他不足以给你造成威胁。”临安侯可谓是对顾燎给予了厚望,如今他执掌兵部,顾燎又在军中威望甚高,他就不信治不了一个窝囊废!

    听了两人的话,顾燎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惑。两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相信的人,他选择相信他们,三人遂密谋了一条计策。

    ………………

    三日后。

    春风和煦,日光温暖,这般的天气躺东宫的廊下喝个小酒,睡个懒觉,再抱一抱贺贺,太子此生便再无别愿了。

    可惜啊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怕自己,穷其一生,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现在,春日的暖阳下,荣鼎台前,千军万马,阵势汹汹。将士们披坚执锐,声声呐喊,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南照之势。

    顾燎银甲披身,立在太子身后,他拳头紧握,哪一次不是他在最前,享受着万人的目光,这次却有人挡住了他的光芒。

    他不甘心。低垂的眼中俱是不满与怨怼。与他相比,太子则淡定多了,尽管心中再惋惜,可孰轻孰重他也分得很清楚。

    说到底,他是大陵的子民,他该为大陵而战。至于,贺贺,她当为南照而战。饶是心中缠绕着万千的柔情,这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是万万不能逾越的。

    两人都不是为了对方背弃自己国家的人。而且,他是大陵的太子,承载了大陵人民对他的万千希望。而贺贺,那可是南照人民心中不败的女战神,怎能为了一己之情,毁了南照人民的信仰!

    立在千军万马之前,太子金甲环身,鹤立鸡群,头盔之下,目光坚定,煊惠帝在台上望着他,两人对视,无需多言。

    饮酒,砸了酒杯,煊惠帝振臂高呼,“朕的将士们,朕等你们凯旋归来!”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整齐又充满气势的呼喊声直上云霄,众人热血沸腾,顾燎振臂,兵器声此时听来无比悦耳。顾燎想着,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这高高的台上,俯视天下!

    眼中的勃勃雄心,被日光曝晒在大庭广众之下。听闻他的呼声,太子连头也不回,对于将士对顾燎的热烈回应,太子恍若未闻。

    煊惠帝微笑着,是那种自信又张扬放肆的笑,他看着顾燎,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么年少轻狂,可又败得一塌糊涂的自己。

    “父皇,儿臣就此别过。”太子总算出声了,还是素日里那副淡然的模样,煊惠帝目光流连在他连上,没有人能瞧得清那眼神的意思。

    唯有太子。

    煊惠帝在说,“朕等你回来。”

    太子慢慢颔首,调转马头,昂首命令,“众将士听令!”

    那一刻,他不再是守在在东宫陪女人的窝囊废,他扬起手中长剑的模样,像极了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若贺贺见了,定会感慨,原来自己喜欢的男子竟如此像自己。

    他扬鞭策马,身后是汹涌而来的军队,成股的奔出皇宫,流过皇城的大道,经过那摇摆的柳枝,听见了沿街百姓的高呼。

    出城门的那一刻,绷紧的唇角裂出了细小的纹路。肩挑重任,为国而战,他一直清楚地晓得自己的任务,可是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那一霎那的欢喜。

    终于要见到你了。

    贺贺。

    ………………

    是夜,春风沉醉。

    流云山庄最大的榕悦院内。

    顾钺在院子的凉亭中哭得稀里哗啦,“姐,你救救我,哪有看病还需要跑步的?”

    顾榕看着书信,头也不抬地回,“小流儿是为了你,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当一朵娇花,得了吧,你自己不害臊,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那不还是你们乱叫的。”顾钺蹿起来,挥舞着手臂想打人,可转眼一想,自己碰了顾榕估计会被容泽撕吃了,就又不敢动了,“姐,我就休息一天,一天,行不?”

    “你想休息和小流儿说,和我在这里絮叨什么?”顾榕看完书信,面上沉思,顾钺尚未注意,还要继续为自己求情,“我自己说,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她最听你的了……”

    话还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阿钺,要跑步了哦。”紧接着,一身绿衣的姑娘就跳了出来。

    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巴掌大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瞧着甚是活泼伶俐,她一瞧见顾钺就扑了过来,“阿钺,走,跑步去!”

    可不要小瞧了这姑娘,她的医术可是在整个武林中都数得着的。顾钺也深知这点,自己的身体在她的治疗下也确实好了很多,他自然很感激。

    可是,顾钺苦着一张脸,“流儿,要不,今日不跑了吧?”流儿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顾钺顿时头皮发麻,这姑娘发起火来,可是连容泽都治不了的,他赶紧解释道:“流儿,今日我真的很累,不如明日再跑,就让我休息一晚,如何?”

    流儿脸色一寒,“顾钺,既然我决定给你治疗,那你就是我的病人了,我必须负责。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如果今天放弃,半途而废,那么你这病以后也别想好了。”

    “还不快去!”顾榕也冷了脸。那日,容泽将他们带回这山庄,当晚就请来了流儿给顾钺看病。

    流儿这姑娘,性子阴晴不定,很难对付。虽说医术高超,却武林中能请得动她的,容泽是头一个。

    容泽说,他与流儿也算是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流儿会答应的。流儿也确实重义气,答应了下来,为了就近治疗顾钺,便在流云山庄住了下来。

    住得越久,他们就越能了解这姑娘的性子。若称了她的意,那说什么都好。若惹怒了她,她能整个山庄翻个底朝天,顾钺领教过一回就不敢乱闹了。

    “好,流儿你别生气,我这就跟你去跑。”顾钺拉着流儿的手就往外走,流儿脸色这才好些,“你要多锻炼,这样以后娶了夫人,亲热的时候才有力气……”

    “流儿!!!”这回轮到顾钺沉脸了,这也是他不愿意跑步的根本原因。

    他万万没想到流儿让他跑步竟是为了这个,一开始他不愿意,惹怒了流儿,流儿就将这件事宣传得满山庄都知道了。

    就连顾榕都来劝他,“你不要不好意思,这很正常,你就照着流儿说得做,我们不会害你的。”他就只好跑了,导致现在山庄里的人一见他都笑。简直是太丢人了。

    顾钺满心羞愤地和流儿跑步去了,顾榕坐在凉亭里望着夜色发呆。容泽来了一会儿,她也没发觉。

    容泽遂去抱她,她这才惊觉,“你做什么?”挣扎开来,容泽后退一步,笑容愉悦,“能干什么,抱你喽。”

    顾榕一张脸冷得吓人,“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这样。”容泽好脾气地笑笑,“好。”

    顾榕见此,有点不好意思了,脸色缓和下来,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他,“皇兄的来信,你来决定吧。”

    容泽挑眉,大致浏览了一遍,与顾榕坐在了一起。顾榕扭过头,没有抗拒。容泽窃喜,掩唇咳了咳,道:“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决定。”

    “听我的?”顾榕转过头,眉梢挂起了嘲弄,“我可不敢让容大庄主听我的。”她的双眼在黑夜中很亮,容泽被吸引过去,双手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

    “你……”顾榕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压住了,容泽贴着她耳边说,声音低沉,“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你皇兄都敢喜欢,小榕你有什么不敢的?”

    夜风呢喃,如痴如醉,顾榕犹如整个人都被抽去了心神,她僵住四肢,目光缠在黑色的夜里,不知所措,“你胡说,容泽你胡说。”

    “小榕。”容泽紧紧搂着她,风中全是他的叹息声,“我不好么?殿下不会喜欢你的,可我容泽不一样,我会一直,一直喜欢着你,守护着你。”

    “你胡说。”顾榕眼里这才有了点神采,亮晶晶的,似乎是水珠在闪烁,她咬着牙道:“他不是我皇兄,不是。”她与太子从来都没有血缘关系。

    “嗯。”面对她的辩解,容泽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突然道:“那么,你希望我去么?”

    顾榕身子一震,好半响,嘴里才喊,“容泽。”

    容泽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四下无人,两人相拥,良久,容泽道歉。

    顾榕已恢复如常,任由他抱着。

    她笑了笑,“无碍。既然我嫁给你了,那就多原谅你一次。”

    以后日日相处在一起的人,她总想着自己该依赖容泽一下,时不时对容泽宽容宽容。

    容泽去亲她的嘴角,“谢谢,夫人。”

    顾榕被这个称呼逗笑了。

    此刻,容泽心底满足又幸福。

    ………………

    贾门关是大陵的第一道防线,继而是青玉关,淴浴关,裂焰山,每一道关门,贺贺都亲自去摆兵部将,安排好一切。

    四关之后,就是大陵的驻扎大营。魏源从京城带来的几名良将,贺贺都派去支援各个关门,唯独魏源,贺贺迟疑。

    “你不如去第一道关门?”营寨中,等只剩了他们两人,贺贺与魏源商议,“若第一道门破了,势必影响军心。”

    “将军可派贺二去。”想不到,魏源直接拒绝了。贺贺斟酌一番,指了指地图上的贾门关,试图再次说服魏源,“贺二不行,要说军威,还是你强。”

    “我想留在将军身边。”到了这个关头,一旦开战,生死谁也说不准,魏源不再拖沓,直接说出了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希望能保护将军。”

    帐篷中,火光十足,映出了他刚毅端正的脸庞。贺贺呆了呆,实在没料到竟是如此。她突然想起,之前贺二还特意询问过自己对魏源的看法,合着是为了这。

    若是以前,或者南照没处在这个危机的当口,她或许还会忧虑一番,思考思考如何婉拒魏源,然而这个时节,多考虑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她不能被其他事所牵绊,“魏源。”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自到了边关,她一直在忙,心中也累得慌。她问:“你为何愿意追随我?”

    再如何强悍,她也只是个女子,魏源一个傲骨铮铮的汉子,在对自己没有心思之前为何会对自己服气?

    “因为将军做到了很多男人都没做到的事情,末将打心眼里佩服将军。”也正因为,他慢慢被贺贺吸引,直到贺贺装满了他的心里。自此,哪怕是再千娇百媚的女人,他都不想再去瞧一眼。

    “是吗?”贺贺笑着反问。得到魏源点头的肯定后,她哈哈大笑起来,从笑声中可以看出,她很愉悦,打心底里高兴,“你能这么说,也是对我的肯定。”

    “然而,魏源。”她收了笑,正色道:“既已如此,我便不需要任何男人的保护。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将军。”魏源眼神黯淡下来,贺贺心软下来。军营中的人,贺贺与他们的感情都不浅,他们不只是她的部下,也是她的朋友,一同上阵杀敌的战友。

    “你很强,我不担心你。”贺贺微笑着望着他,“你也无须担心我,整个南照的军队都在我手里,我必会小心翼翼,活到战胜那一天。”

    这是她对魏源的保证。魏源遂点头,“那将军保重。”他脚步平稳地出了帐篷。帐篷外,贺二牵着马冲他点头,“以后再一起喝酒吧。”

    魏源大步走近他,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器宇轩昂,“好。”策马离去。贺二目送他离开。

    不知何时,贺贺出了帐篷,抬头望了望夜幕。贺二笑着喊她,“将军,一起走走?”

    她望了过来,“好。”

    平静的夜晚,夜幕广阔,一轮圆月高悬,贺贺与贺二坐在草丛中。

    星星闪烁,贺二像个孩子似得数了起来,数到二十多,贺贺突然道:“成悦要来了。”

    贺二诧异。

    贺贺竟然不喊贺小五这个名字了。

    贺贺朝他解释,“他与你是不一样的,不管如何,他都姓邬,他和邬苏一样,是我们必须保护的对象。”

    “他这不是添乱吗?皇上以前态度不是挺坚决的,怎么突然答应他了?”贺二苦恼。贺小五一来,必须分出来人来特意保护他。

    “还是个孩子啊,一点都不懂事。”贺贺无奈,“估计是邬苏拗不过他,不得不答应他吧。”贺贺其实还有另一个猜想,可这个猜想太过骇人,她不愿让贺二知晓。

    贺二想想也是如此。邬苏抵不过贺小五的嗷呜哀求,也不止一次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贺二突然问,“将军,若你真遇上了大陵太子,你可下得去手?”

    毫无预兆,直接吓了贺贺一大跳。贺贺心脏一阵乱跳,“你如何知道?”她不免感到惊慌。

    她去大陵是机密,也只有邬苏及他的亲信知道。若此事败露,那么大陵军队一事莫非真是煊惠帝有意为之?

    贺二见此,忙道:“是魏源同我讲的。他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那次去大陵,竟让将军看上了一个男人。”

    贺贺马上别过了头,贺二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殊不知她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也许她的行径没败露,只是那次设宴,太子吻她,她以为众人都散去了,却独独忘了魏源。

    贺二的话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就那次大陵太子设宴,我和小五都喝醉了,可魏源没喝醉。他瞧见你和大陵太子……”

    “停。”贺贺打了个手势,又道:“我与他已过去了,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你尽可放心。”

    “我当然放心,我不问都很放心。”贺二呵呵一笑。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不是事,所以贺二不觉着贺贺与敌国太子相恋会威胁到自己的国家,孰轻孰重,他知道贺贺分得很清楚。

    “我就是纳闷,将军怎么看上了他?魏源虽然没他好看,可好歹认识多少年了,怎么还抵不过一个才见面的男人呢?”贺二摸着脑袋问。

    对于他的问题,贺贺颇觉好笑,可脑海中瞬间又划过一个人影。怪不得魏源会提出留在她身边,原来是因着。

    好笑顿时转成了苦笑,“你纳闷,我还纳闷魏源怎么会有对我有意思?”

    “还能因为什么,将军生得好看,又这么强,魏源倾心也很正常。”贺二不以为然。

    听他如此说,贺贺也道:“那我看上大陵太子还能因为什么,他生得好呗。”

    一见钟情,向来与色相有关。这个贺二不能否认,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大陵太子的长相,确然是俊美无俦,不由叹了口气,“好吧,那希望开战时,将军可别被男色迷了眼。”

    “胡说什么。”贺贺一巴掌扫到了他脑袋上,心底却笑了起来。哪怕面临着再大的国家危机,每每一想起太子,她总会觉着喜悦。

    即便见不到,即便他在敌国阵营,即便上了战场会拼得你死我活。可,那又如何呢。

    毕竟是自己所爱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