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杜鹃啼血

初雪微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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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女几乎哭出来:“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青芽、青荷两个陪嫁丫头哪去了?主子受罚难不成她们反倒没事?”钱卿瑛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那小宫女瞄了眼绵娘,复又低下了头,绵娘的脸色也甚为古怪,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青芽如今也是皇太子的人了,钱格格原先的屋子就给她住了!”

    钱卿瑛一愣,随即闭了闭眼。青芽这丫头对钱卿瑶恐怕是积怨已久,忍了这么多年可算被她找到机会狠狠报复回去了。

    青芽的父亲是宁波钱府的门房之一,一直本本分分不会钻营。姨娘孙氏看中青芽就因为她父亲的门房位置,方便不花钱给府外传个话递个消息什么的,还能顺便监视下府里人的进出往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青芽父亲本就是胆小老实之人,做起这些营生又怎会让孙姨娘满意,这便开始掐尖挑剔起青芽来,钱卿瑶又是她唯一的指望,在外头受了冷眼或轻视,回来朝小丫头撒气她更舍不得指摘。

    久而久之钱卿瑶打骂揉掐丫头发泄就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这青芽因为有这层缘故就更受苛待些。

    钱卿瑛还不曾打骂亏待过那大丫头朱果,小妮子还不是迫不及待的要捡高枝飞。皇太子可比胤禛区区一个贝勒要耀眼的多,又是处处留情,男女不忌的风流种,一场投怀送抱甚至没有一场艳遇来的稀奇,受用了也就受用了,原本毓庆宫的人通通都是他的,在不久的未来,连整个皇城、整个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

    “那青荷是不是跟了青芽去了?”钱卿瑛淡淡问道。

    在宫里外头的卖身契根本无用武之地,当宫女原本就是另一份契约更严酷的卖身,两人的家人又没拿捏在钱卿瑶手上,退一步讲就是在她手上,只要皇太子宠青芽,明面上谁还敢动他们不成?要都能这样轻易的处置了爬床的婢女,世道早就清净了大半。

    绵娘便陪笑道:“格格英明。”

    钱卿瑛摇摇头催促道:“进去通报吧。”

    那小宫女踌躇着看了绵娘一眼,绵娘便说:“这是禛贝勒府的钱格格,是里边这位的亲妹,太子妃也是发了话的。快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里面传话。”小宫女得了准信,总算安下了心,匆匆忙忙的冲了进去,那毛躁冒失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糊涂鬼,居然能安然活到现在,也算一朵奇葩。

    不一会儿功夫,里面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那小宫女又低着头跑了出来,说要去打水给钱卿瑶洗漱。

    若是换了往常钱卿瑛是不会有这个耐心去等钱卿瑶的,对她一贯是敷衍了事,如今这恐怕是钱卿瑶想要保留的最后一份尊严,钱卿瑛叹了口气,择了个位子静静坐下,有些事她不能去问绵娘,就算问了,听到的也是东拉西扯的失了真相,何苦浪费时间和心思。

    过了许久,珠帘后的外室就传来一声极低的咳嗽声。钱卿瑛转头看去,悬挂在珠帘上的松花色缨络微微动了动,帘内隐约可见一个碧色身影支起身来,这才听到里面强撑的一口气发出细弱游丝的声响来:“你终究是来了。”

    “奴婢们就不进去打扰两位格格说话了。”钱卿瑛和绵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自己便掀了帘子走进去了。

    临窗邻水的罗汉榻上,簇新的天青碧忍冬纹小衫,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高高挽着,攒珠累丝金凤口里衔的一粒硕大的东珠,原是该宛如湘云醉卧的娇憨无忌的年岁。

    钱卿瑶酽妆浓粉却掩不住凤目下的深重黑影,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已是半憔悴的模样,好在身形并不见太消瘦,只觉得肚子大的出奇。

    屋外阳光正烈屋里却没有冰盆,蚊蝇也多。想来也是,为丈夫的小妾安排打点,是要多大的忍耐力啊!太子妃石氏不能在吃食上克扣,这些用度却总能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省下的,钱卿瑶便只能坐在幔帐里躲避蚊虫,长此以往恐怕对生产有碍。

    “如你所愿,我来了。为了何事你能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钱卿瑛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钱卿瑶的事当真是与她不相干,落井下石做不出来,救人于水火又没法子放心,也就只能这般僵持了。

    “没什么,我拼了性命出去终于把苏琦梦那个女人给弄死了。”钱卿瑶的语气虽是淡淡的,但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透露出她此刻的激动。

    “然后呢?”钱卿瑛心中一沉,冷冷笑道:“青芽和青荷的事你怎么说?也是你计划之内?”

    钱卿瑶勃然变色,失声道:“那小娼妇!我非……”

    “你非怎样?”钱卿瑛不客气的打断,“你从小就看似聪明实则愚蠢,放在身边的人那样对待,是个人都要反的!我对你怎样?!自从你七岁以后,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日常用的,虽是府里的公中产业,但都是**持所得,我还没骂过你打过你呢,你便这样心心念念的恨我,宋氏那燕窝是你和她联合起来算计我的吧?!就不容许日日被你掐的青紫的青芽恨你?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得手了?我刚见过太子妃和李侧妃,都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人物,你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钱卿瑶悚然一惊,犹自镇定道:“什么宋氏,什么燕窝?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和你是骨肉至亲,切肉不离皮,那些事我怎么可能去做。我让你来是让你帮我的,等我生下儿子……”

    “好了,你的荣光是不会分给我的,有难了才想到我,你一向如此,我也没打算你会改。”钱卿瑛哑然失笑,刚进屋哪会的同情心一下子就变成了警醒,“青芽和青荷我会帮你处理,在外人眼里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背主的事开不得先例。宫里我和太子妃求过情,也给你做了打点,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吧,再折腾可要吧小命给搭进去了。”

    钱卿瑶沉默了半晌,便仿佛累了慢慢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榻上的幔帐:“我明明最恨你,可每次孤立无援第一个想到的人又是你,只要你出手什么事都能轻松解决,可你却总是只肯做那么一丁点,明明你只要再多帮我一些,我就可以……”

    钱卿瑛沉默不语,心下暗自嘀咕:“哦,原来你还不满足,我这是升米恩斗米仇哈!”

    不远处想来是哪个喜好热闹的宠妾又在消遣,笙鼓丝竹之声隐约可闻,那样的极盛繁华,明明很近却又极远,茫茫然,曾经钱卿瑶以为自己得到了,原来不过是飘过的风,其实终其一生也抓不到繁华里的丁点梦境。

    “我若死了,我的孩子还要拜托你照看。”钱卿瑶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然而十六岁的花一样的年纪,无论怎样的表情都是极为美丽的。

    钱卿瑛见钱卿瑶秀眉半蹙,握着她的手指尖冰凉,竟没有一点温度,大有杜鹃啼血之意!

    心下一软于是用回手一握,又用另一只手在在她额头探了探,眼里就渐渐起了一层潮意,摇了摇头,勉力笑道:“这个我却帮不了你,我若有能力保的下孩子,定然要自己养一个的,哪有多余的心力照顾你的。何况皇太子的血脉不论男女,怎会交给我一个贝勒府的格格养,他就是在宫里被人打了杀了,我又有什么本事护得住他,到时你就是死了还不是不能瞑目?!靠自己才是正经。”

    钱卿瑶张开眼定定看着钱卿瑛,明眸似弦月,忽的笑出了声:“每次你说不管我,却都是管了,一定很烦很无奈吧。”

    钱卿瑛望着笑的任性的钱卿瑶,悄然附耳:“我会安排两个可靠的到你身边,一千两散碎银票你先收着,平日里自己多多走动,老这么躺着孩子不好生的。只要你安分的呆着,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你这关都算过了。不要试图挑战太子妃和李侧妃的地位。”

    钱卿瑶有点诧异,然后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复苏的生命力像是春天的某种灿烂小花,虽不起眼,但却力量十足,就像她的人——是从不会轻易认输。

    忽然她冒出一句:“牵累父亲是苏琦梦做的,我和宋氏的中间人是郑氏,宁波知府幕僚之妻郑氏,当年她是投靠御史夫人朱氏的,后来那伙人合起来排挤父亲,郑氏和他们的关系就更密切了,那宋氏不知寻了什么门路和万琉哈家搭上线了,所以……”

    说到当年,那胖墩墩偷偷掏挖刘氏驱蚊香膏的府知事夫人方氏,宴席上给钱卿瑛夹自己食盒菜品的刘氏,还有抱着蕾丝盒子如小鹿般的眼睛闪闪发光的顾晴,仿佛都历历在目,后来是怎么弄得不死不休的地步的?

    都是政治让人身不由己,或许多年后会她连自己曾经的面目都不再记得,世上太多事都是情屈命不屈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