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章、谁请君入瓮中?

敦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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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宫令其五为彩绣令,负责后宫布料的保管,以及后宫所有衣裙的缝制(后宫衣物几乎不用宫外的市井俗物,所以基本都是自己制作的),与尚寝令一样是一个庞大的部门,下设有机杼(纺织与刺绣)、撷色(服装设计)、妙张(衣料裁剪)、天衣(服装缝制)等,由于针剪等在宫中是禁器,所以另设司针一职,设库房专门管理,位置等同彩绣令,受监宫令直辖,此外在后宫有节日时,她们也负责剪绢花,扎彩灯等工作。

    最后是训育令,指导教育新进秀女与宫女,也负责记录宫女的考评升级、生老病死等,多由年长的女官组成(一名从六品令长下辖多名训典),也负责对宫女、秀女乃至妃嫔实施宫律惩罚,是后宫每个低阶妹子的梦魇。

    除官阶等级以外,所有宫女划分为九等。

    九等宫女,按着四个字排序:御惠良宜。

    一等御侍,

    二等惠侍,

    三等良侍,

    四等宜侍,

    五等御从,

    六等惠从,

    七等良从,

    八等宜从,

    九等无名。

    听到这里,花忆蝶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菲儿,你来宫中有多久了?”

    “问花秀女,小宫于大正八年昭月白衣入宫,本在膳饎令下刘太藏处做事,因向来勤勉,得训育令邵训典提拔,年升一等,去年方调来监宫令下,如今执御行一职。”

    虽隔着轿帘看不见这丫头的面部表情,但从话语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她按捺不住的自豪与满足。花忆蝶无声一叹:

    三年才从一个送水的小宫女成为一名后宫交管兼导游。可见宫里的人事晋升之艰难,丝毫不亚于宫外的官场。而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在业绩上也无以突破。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若不得幸于天子,复不得宠于妃嫔,再若不得放归故里,怕是此生韶华。便要在这漫漫的宫道上蹉跎殆尽了吧……

    正想着。不觉帘外一声轻呼:

    “呀,这凤仪宫外有人,似是在候着花秀女呢。”

    这一回。是要正式拜见那位后宫之主了么?……

    ……

    几乎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焕州云歌城西门外。

    已是申时初刻,正是落市的时候。结束了一天买卖交易的商人小贩,樵渔猎户们。个个手提肩扛,推轮赶车地从城西的诸多坊市摊档间出现,渐渐在西大街上汇聚黑压压的人群,宛似一条古老的大河。在每一天里的这个时刻,拥吻着同样古老的城门,偶尔激起一星浪花。旋即归于平缓。

    这是在等着出城。

    他们多数是邻近城县以经商谋生的百姓;也有隶属云歌城边大户人家庄园内的佃户庄客,因着生计。偷背着主家,暗将自种的菜蔬鲜果,或是自捕的山雉野兔,将来城里换些钱使用。这两种人,无论是民籍是奴籍,在天启律法中,皆算作国人。

    此外,也有极少数的人,始终面带不安,逃犯似地缩肩塌背,掩眉遮目,仿佛是怕被门军们认出来。这些人便是俗称“野人”的山野化外之民。相比起国人来,他们的身份没有入籍造册,非奴非民,空有着不受拘束的名义上的自由,却要更多地承受官军吏役、地痞豪强等多重盘剥和勒索。

    眼下,无论身份如何,他们都是为了出城而来到此处。有邻里或是同行的聚作一堆,趁着等出门的光景闲聊两句;独来独往的也叼起烟杆,美美地抽上两口解乏。每个人的怀中都紧揣着或鼓或瘪的钱囊,不时还提防着人群中偷儿们的第三只手,警惕地轻按一下前襟。无论今朝是喜笑颜开或是黯然无语,无论明天是盆钵皆满还是债台高筑,这一日的收获,便是他们的一家老小的吃喝生存下去的希望。

    满荡荡的人潮中,有三个人却意态悠闲,边随着人流向前踱步,边轻声交谈着甚么:

    “悍——大哥,你看艮四阳这厮可是真心要与我们合作?”

    居中一人身材魁伟,须髯浓密,冷笑着摇首:

    “哼!那个独眼狼崽子,我岂不知他打得好算盘?直说甚么立下血誓,五城十八县皆出刀子,把那南市逆贼给打杀了。却只字不提半点好处,当我坎七连是好混瞒的么?”

    “大哥说的是,赔本钱的买卖谁与他做来?”

    左右要紧点头称是,那位大哥更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他云歌内讧,管我草见城屁事?数月前就听博旺那里消息:那个死鬼巽九朝刀尖内向,杀了离挎刀,原已够心狠手辣。谁知艮四阳又跳出来,抱牢天龙的大腿,与那震大勇串通一气,接着将他也给杀了不算,还血洗了南市,灭了好一帮巽疯虎的手下,之后平分了云歌地盘。这两个,更狠!”

    “娘的,这两个该当千刀万剐的狗杀才!”

    江湖人最恨背叛与反上,左右两人听得愤懑,忍不住破口大骂。坎七连见手下忠实,赞许地点点头:

    “不错,我们出来外面行走,遵的是信规!讲的是义气!似那两个鸟人只顾窝里斗,没得让白虎海蒙羞,惹那三海笑话。娘的,若不是博旺城的坤二和丰阳城的兑七他们没种,我几个城便并了刀,屠尽他云歌一窝杂碎又如何?”

    “大哥有理,凭甚他们这群反骨头整日价在这偌大好地方吃香喝辣,我们却要在小城喝风?”

    左边一位帮众初次来到这焕州州府,几日里见识了不少吃喝玩耍的好去处,实在是羡慕不已,恨不得留下再也不回草见城。当下见自己的悍家有意抢夺地盘,便心直口快地将所想吐露出来,哪知坎七连一横眼:

    “直娘贼!你说甚浑话?我辈除暴安良。看眼白虎海乱成这般鸟样,当以义字为先,谈甚么抢地讨生活?怎地,你他娘还想着窑子那两顿花酒的快活不成?”

    左侧的帮众吓得缩颈摆手,连称不敢,坎七连恼他暴露自己心事,犹怒冲冲地恨不得当众给他一顿好看。右侧的帮众有心护助同侪。虚起眼前后张望了几下。笑着轻扯坎七连的袖:

    “大哥且看,那边有个小女子长得倒算标致。”

    “哪里?哪里?”

    方才还满口仁义的坎悍家一听有美女,忙睁大眼睛循着手下指着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个猎户模样的中年汉子,背着一把长弓,还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那女孩不过十四五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只是长年饥寒的缘故,一副瘦仃仃模样。显得眼睛分外大些。

    “嗯不错!反正回草见城路途也需些时日,且寻个乐子便好!”

    坎七连的腾腾火气早被这洋洋喜气浇熄,拍拍右边那人的肩膀:

    “你小子眼力倒好。这父女看来是郊外的野人,老规矩。出城后你俩先辍上去,踩定盘子,入夜后再作计较。”

    “是大哥!”

    右边帮众向左边的兄弟暗中挤了挤眼。两人异口同声地道。眼看那父女猎户两人已到城门边,坎七连不由得大急:

    “兀那挡路的闲杂。都与我让开!”

    说罢三人蛮横地强行拨开身边众人,挤上前去。有几个后生被推搡得踉跄,不服气地想挽袖还击,却被身边年长老成些的乡邻挡住:

    “去不得!”

    “二哥,大家循例出城,为何偏他几个霸道?”

    “呆鸟!你整日在庄子里莳草插秧,哪晓得他们的厉害?”

    “他们是谁?看面目倒也寻常,又非官人老爷,怕他作甚?”

    那年轻后生犹疑不定,那老成些的,怯怯地张望下左右:

    “我曾随大管事去过草见城运粮,可觑见过他们的手段,他们是草见城的——”

    说话间,他偷偷从衣袖中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个!”

    “啊!四海——呜!”

    年轻人失声惊呼,刚张口便被中年人一把捂住嘴:

    “嘘!噤声些!你不要命也罢,只莫把我也害了进去!”

    年轻人又点头又摇头,好容易把中年人的大手挣脱开,也学乖地将声音压得低低:

    “呼!二哥,我却不懂,他们都是我们雍族的好汉,难道不与官府作对,反倒欺压我们良善不成?”

    “兀那呆鸟!”

    二哥摇首苦笑:

    “你只道官贼不两立,却不晓得他们个个都是踩着我等的脑袋横行?瞧——”

    他手指着城门,那里门军正一边凶神恶煞地拦住猎户盘问,一边用下流言语调戏那吓得只敢躲在父亲背后,快哭出来的小女孩。

    她没看见,自己的身后,那三位“好汉”眼中闪动着的,是比官军更贪婪的目光。

    娘的,莫不要被这兵油子拔了彩去……

    坎七连见门军已开始对猎户女儿动手动脚,猎户只能忍气吞声地苦苦哀求,心中好生不耐,正想是否权且充一回好人,上前解围。不料身边有人凑了过来:

    “七哥来啦,教我们这番好等。”

    “谁?!”

    四海帮众各据天启地盘,白虎海占有南部三州,焕州五城十八县的悍家们也少有往来,云歌城中识得他们身份的本来不多。当下左右迅速警觉起来,赶紧面向来人,同时将手伸入袖中。

    “你是甚么人?”

    坎七连也收起心神,目露凶光。

    “哎哟七哥,我是太平老四家的,您可方便移步说话?”

    来人样貌普通,衣着打扮像个小商贾,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只见他左手按右手背而拱,右手拇指内扣,余四指自然下垂,正是四海英雄会的暗记。

    坎七连见是自己人,心下稍安,打发一名帮众去盯着那对猎户父女,只带着一名帮众随那人来到墙角,眼看四下无人,便问道:

    “爷要出城,且说你是哪一路上的?所来何事?”

    “自然是切玉断金西。”

    “城西艮悍家?”

    “正是,坎悍家有所不知,你们各位走时匆忙,我家悍家直怪自己糊涂,说忘了将些礼物分送各位朋友,特地让我前来追赶您。”

    坎七连望着他额头上的点点汗珠,微颌下首:

    “既如此,我老坎在此谢过艮悍家,只是不知是何礼物?”

    那名信使咧出一口白牙:

    “城西兄弟手头倒不宽裕,本没甚么拿得出手的好货,只前日拿了桩买卖,欲分些金水(指财货)给诸位,此是一件——”

    他故意将话语拖长,暗察坎七连神色似乎兴趣不大,便坏笑了一下:

    “坎悍家这边,倒还有第二件好东西”

    “哦?”

    “我悍家新得了一批胭脂水(四海黑拐卖的女子),俱是原本要卖入堂子的,我悍家与您素来肝胆相照,便选了些颜色好的,命我运来城外,送于坎悍家。”

    “嘿这个却好!”

    坎七连被搔到痒处,喜得一拍大腿,那信使不动声色地凑了上来,低低道:

    “只是不可让其他几城的知晓。”

    “废话!我他娘当然不会大嘴声张,让那几个猴崽却来为难你悍家不成?”

    “还有便是城南那边——”

    “艮悍家放心!草见城自有分寸,见红之日,必会出刀!”

    坎七连胸脯拍得山响,心中却在冷笑:

    爷只管将钱财女人带去,吃干抹净之后,见机行事罢了,凭你独眼鼠胆,还敢来向我索要不成?

    “既如此,请悍家随我出城选货便是。”

    “甚么?还要再挑拣?”

    “正是。这批胭脂水实在是好,坎悍家只选一名,其他的我们还要接着做生意——”

    “我去你的独眼狼!一个太少!打发叫花子么?”

    “悍家息怒,这样,我且代我家拿个分寸,送悍家两名——”

    “恁也小气!不与你说,爷自会细细挑选!”

    “喂喂悍家,莫让我回城西不好交差呀!”

    “哈哈!我管你那么多!城外见!”

    坎七连仰天大笑,带着手下匆匆复往城门口而去,那名信使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随即紧紧跟上。

    到了城外,坎七连见另一名帮众连同猎户父女已不见踪影,也不以为意,只顾吩咐那名信使速速带路。一行三人沿着九音河走了数里,来到一片不大的密林前,坎七连见信使仍往林中疾行,不由得生疑:

    “且住!”

    “悍家莫急,入林便是那马车。想我们将马车赶到此处,也是费了好大工夫呵呵……”

    信使说完,身影在几棵树后一晃,已是穿林而没。

    “悍家!那人的身法好快!此事有古怪!”

    余下那名帮众也发现异常,袖中短刀早已擎在手中。

    坎七连也取出两柄利斧,咬牙道:

    “此地风紧,怕是中了招子,我等扯呼!”

    “诺——啊!”

    那帮众话音未落,便一声惨呼,一头栽地上,滚了几滚,立即气绝而亡。

    坎七连一身冷汗,望着眼前的一切,想转身逃走,却已没了力气,只能任双手无力松开,两柄精钢斧咚地落在地上。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树中似有无数黑色机弩,正如毒蛇般张大着口,矢尖森寒,直对着他的头面、胸腹。

    他面如死灰,绝望地大喊:

    “是谁?!你们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齐刷刷响起的弦声。

    嗖!——(未完待续)